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尤里当时正想着次日要去库房盘点,本想直接回绝,却瞥见妇人冻得发紫的指尖,那上面还留着做针线活扎出的小血点。鬼使神差地,他取了半尺云锦,又找了块余下的红绸垫在下面,算钱时只收了那几枚铜板。
妇人千恩万谢地走了,雨幕里,她把布包紧紧抱在怀里,脚步轻快得像踩着云。那天夜里,尤里躺在阁楼的硬板床上,听着窗外的雨声,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发暖。他练了十几年的清心诀,自认早已斩断俗念,可那一刻,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,竟比突破炼气期时更让他难忘。后来他才知道,那是“恻隐”——一种他在丹房里从未学过的情绪。
真正让他心境松动的,是在北地的那个寒冬。他在一个小村落里借住,房东是个独居的老妪,冬日里总坐在炕头纳鞋底。有次尤里修炼时出了岔子,灵力在丹田内乱撞,疼得他冷汗直流。老妪听见动静,摸索着从炕洞里掏出个黑陶碗,碗里是她攒了半个月的红糖,冲了碗糖水递过来:“后生,疼得厉害就喊出来,别憋着。我家老头子当年害痨病,疼极了就喊,喊出来就舒坦些。”
那碗糖水粗劣得很,红糖带着焦味,可喝下去,暖流竟顺着喉咙一直淌到心里。老妪坐在他对面纳鞋底,线穿过布面的“嗤嗤”声里,她慢悠悠地说:“人这一辈子,就像这鞋底,针脚密了才禁穿。疼过、累过,才算把日子踩扎实了。”尤里望着她昏花的眼睛,忽然觉得丹田那股躁动的灵力竟温顺了些——原来那些他曾鄙夷的“凡俗之痛”,竟藏着如此坚韧的韧性。
他想起在人间见过的种种:在渡口送别的母女,女儿塞给母亲的那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;在田埂上劳作的农夫,擦汗时望着青苗露出的笑;甚至是在茶馆里听书的闲汉,为了故事里的英雄落难而红的眼眶……这些曾被他视作“无关修行”的情绪,此刻竟像一颗颗明珠,被串联在他的心境里,发出温润的光。
回到山门后,尤里第一次尝试冲击筑基中期时,并未像同门那样急着吸纳灵气,而是盘膝静坐,回想那三年里的人间烟火。他想起卖豆腐脑的阿伯凌晨三点升起的炊烟,想起绣坊姑娘指尖刺破后染红的丝线,想起雨夜客栈里陌生旅人共饮的一壶烈酒……那些画面在脑海中流转时,丹田内的灵力竟自行运转起来,速度不快,却稳如磐石,所过之处,经脉像是被温水浸润过,原本淤塞的关窍竟一一畅通。
三日后功成,他感受到的不是力量暴涨的狂喜,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。以往看山是山,看水是水,此刻再望青峰山的云海,竟能从翻涌的云团里看出人间市集的热闹;听林间的风,竟能听出老秀才说书时的抑扬顿挫。他抬手召来一把木剑,剑身划过空气时,带起的不是凌厉的剑气,而是一缕轻柔的风,吹得脚边的蒲公英漫天飞舞——这是心境与灵力相融的征兆,是多少苦修者求而不得的“道心通明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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